【龙图案卷集】晨钟暮鼓晚吃饭

又名舌尖上的魔宫

我们是正经的美食节目,信我【。】




放在几十年前他其实是不在魔宫吃饭的。

那时候威震天下的魔山魔宫其实也就一座山上几间屋,最初的那几个大魔头横七竖八挤在小破房里交流交流心得联络联络感情,讨论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

——今天又和谁谁谁打了一场,那老小子不厚道……诶三条。
——昨哪家哪家又出了好酒,改明儿我请你……东风,该你了该你了。
——可去你的吧,就你那抠门劲头鬼才……诶这把我胡了!
嘿混小子都学会打马虎眼了!

天气稍热了,屋里就闷的起了一层薄雾,隔着那些或清或浊的酒茶和噼啪乱碰的马吊,左拉右扯的有些话起了个头又慢慢咽下去,圆滑的在舌边滚了两圈就又针刺样堪堪吞回去。
额上起了汗珠,讲究的立刻就用内力烘了去,隔着或粗砺或精细的衣料缠着厚厚的纱布和伤疤。

坐在这里的人,毕竟身上都是有过伤的。

窗外热风促拉一下略过去又穿了堂,走了。远山没有炊烟起,不知道是谁低低接了一句,说起来今天殷候又不在啊。
然后屋里又剩下大把大把的沉默,有人抿酒有人抿唇,和刚刚所有被傍晚的热风带出去的话题一样消失在暮色里。
这个时候,毕竟还是不称宫主的。

——诶,这局你们还玩不玩了?

就你小子多话!

殷候在酒馆的屋顶上,靠着酒旗,坐着粗糙的青瓦而非琉璃。丢开了精致的酒杯,偶尔就着酒坛一饮而尽。

这里毕竟还是中原,没有大漠边关一口一嘴沙的质感,没有那酒烈,没有那酒呛人,却也和江南酥酥麻麻的小调不同——不够烈但够纯,不够冽但够劲。

这不是他和那个疯子在战场庆功时偏爱的酒,恰好也不是另一个路痴白毛和冰鱼的喜好,这是站在中间的,有点微妙的平衡又尤其让人不得劲,用疯子的话说——酿出这种酒的人一定很欠揍那种。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还在这一家的酒肆喝酒,酒肆店家换了两三代,总是在日暮时看见一个黑衣的客人来买这样一壶酒,明明无风无尘却一身风沙。

恋旧的麻烦人带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学了无用恋旧的苦味。

同样的一个时辰,同样是一个夕阳,眼下千户灯火万缕炊烟,夏夜起了很大的风,又隐隐夹杂着雨气。布旗在风中刺拉的撕裂一个缺口又猛然破风刺回去,忽然垂头停下。
一壶喝完,殷候靠了一会才起身,接着酒旗就又飘摇起来,站在那里的背影则消失了。

再过了一会,店家才敢晃晃悠悠的出来,抬眼往上望,看着人没了,对着打着哈欠偷懒的茶小二就是一个爆栗
愣着干嘛,还不快收酒旗?!

天边乌云勾刃卷,空气粘稠闭塞,是下大雨的前奏。

捡回来的人吃什么,用什么,这个问题殷候就考虑了一炷香不到,那群人中多是自己的旧识,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我死一个大家一起死一群,惺惺相惜的很,个个在江湖上翻江覆浪了多少年?饿的死才有鬼。

顶多再捡几个回去做个饭,造个打马吊的地盘。

只是四处晃悠,累了就停下来歇歇,歇歇就再顺手捡几个人,对着正道甩脸子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不用人多教,闻之色变用在了字面意义上。
翻过脸来看一看人,多了去了的滔天大冤焚地血仇,眼里却还在熠熠发着光,没来由的想到了那壶酒——这样的,大概很对胃口吧。

那就捡回山吧,捡回山多几个做饭的也好。

夏夜依旧闷热无匹,一座灰蒙蒙沉寂的山,房子就从那一间变成两间,再变成三间……打马吊的地盘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找来找去,还真有那几个好厨艺的
——会毒术的被婉拒了厨房的使用,很是不甘。
一来二去,房子已经建了半个山头了。

江湖正派就很是惶恐,殷候如此大摇大摆招兵买马怕不是要搞个大新闻,一时之间也和雨后春笋样的房子似得一传十十传百,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黑道重出江湖一二三,并把希望全都寄托于刚刚建立的天山派上,殊不知天山派创始人正在人家老巢对马吊情有独钟。

就又得了个称号,至此才真正盖上章——魔宫。

山上住着的一堆大魔头小魔头魔头预备役也就不再殷候来殷候去,宫主喊的开心到飞起,特别是那群被捡回来的孩子,一个个崇拜的两眼放光,喊出这个称呼自豪的要传遍全山头。

直到有人第一个出了声,是捡回来的人之一,还是个小女娃,拽着衣角扭捏的不敢多说话,怯怯的喊
——宫主,留下来吃个饭吧?

这才吃上魔宫第一顿团圆饭。

几张大圆桌就着夏夜星光,天地为席就铺开了。上桌吃饭的人什么款式的都有,长得千奇百怪凶神恶煞的,吃饭都不脱袍子面罩的,还有一群小的蹦蹦哒哒吵吵闹闹的,缺胳膊断腿的,别说面带孤煞的,天煞孤星可以排出一个排样式都不带重款的。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坐在中间的殷候看着这个场景忽然有些好笑,低头扒了一口饭,又猝不及防被汤烫了嘴,多大的人在主坐上掩饰不及,殷候灌了一口茶,还是被旁人瞧了七七八八,顾不得主次哄笑起来。

还没咽下去的茶又差点呛进气管,真是那样肯定会引发更大的笑话,殷候只能把眉头皱了又皱,无奈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正派口中的好人——谁吓谁啊。最后还是憋不住颇带了些气闷的低下头重新扒饭,食不言寝不语。

或许真是外面捡来的哪个魔头做得一手好菜,黄昏之时摆上一大桌,招呼着里里外外摆酒摆饭,殷候左脚挂着一个团子右脚扒着一个,身上还有两个死不撒手,从自己院子的主屋艰难的迈向饭桌。

除了缺衣少食的时候出去再捡几个劳动力回来,或者去天山喝酒,殷候就真的在桌边安安心心坐下来,没再缺过一顿饭。

山中伴随蝉鸣的夏季又过了好几轮,好几十轮,盖房的时候砍下的木料又长出了新的,可以用的。原本半个山头的人变成了一个山头,渐渐有向山脚延伸的趋势。
除了夏季依旧充满闷热,原本打马吊的人依旧围在一起打马吊——除了脸上不自觉透出的,手上抱着的,身后跟着的小娃娃。
原本挂着的小团子们则长成了青年的模样,贯彻的依旧是殷候的理念

——有事没事捡个人回家。
也有弃武从文的小辈,那也由着他去,真有几个能的,一本账本下来,脚下的镇子里的商铺慢慢跟着魔宫改了姓。

至此吃穿用度全都不用担心,自给自足,魔宫的人口却还是在一天天增多,有时候闲的没事,跟着殷候出去吊打一下来“除魔卫道”的正派,玩大了就往天上扔几个烟花赏赏——我们在这儿踏青呢,找事的别来,来了就揍你。

权当饭后消食,不顾正派哭诉。

殷候有时候看着一群比自己还大点的老头老太太,觉得等老过自己这一代,魔宫就该彻底跟着某个天山路痴的色调走。

夏夜的暑气依旧蒸人,一个山头鳞次栉比的院子和密密麻麻一堆一堆的人,多的是老者,也多了略显年轻的面孔。
平日的饭桌早不在外面摆了,但逢年过节依旧挂起灯笼,或者哪个家伙做的小玩意——灯火通明的亮了一个山头。

殷候坐在最高的屋顶上,看着下面嬉嬉笑笑的人群,雨后的空气夹杂着草木香气,身后的炊烟里又裹挟着饭香,不自觉的完全放松了下去,然后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甘醇清冽,喝下去眼前依稀是相似却不同的一个,百个,千日不同却相似的夕阳。

在这一点上,出奇的让人有了放松下去的感觉。

喝完将酒坛毁尸灭迹,殷候几个抄身就在厨房外面的院子溜溜达达。依旧难逃被挂上一群团子的命运,伸手抱过一个,还牙牙学语的拍着手咯咯直笑,已经学会轻功的被丢上去还能自己飞一圈再下来,下来还不忘一手几个梨,捡了最大的那个递过来。

——宫主您尝尝,可甜呢

一口咬下去果然皮薄水多,脆在口里清甜,剩下的孩子一人一个,拿梨的孩子使了个眼色忽然全部从殷候身上退的退走的走,大的捞小的也是一手一个,叼着梨轻功点地就着没了影。

殷候拿着手上的梨还愣了会,才吃了三两口还剩大半个梨,从果肉往外沁汁,直到远处爆出一声怒吼,不知道哪个老魔头估摸着是狮吼功的一脉不带掺假。

——哪个臭小子偷我院子里种的梨?!皮痒了是吧?!

殷候看了看手上个大汁甜的梨,愣了愣,往嘴里一塞若无其事溜溜达达的又飞去后山了。

唔,下次多去他那里下下祺好了。
又拿了几个梨,晚饭有点吃不下的殷候这样想着。

再后来,打马吊的话题换了一轮又一轮,夏天的夜晚依旧那样热,灯火已经往山脚蔓延了,突然有一天平静又避世的魔宫整个跟炸开了锅整个活过来一样

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

他们宫主这颗钟灵毓秀的白菜,终于被……另一颗钟灵毓秀的白菜拱啦!

两颗钟灵毓秀的白菜长了腿,一路狂奔,从关内到关外,从大漠到水乡。一个跑一个追,跑的浪迹江湖放浪不羁,追的穷追不舍猫抓耗子。

怎么办?当然是看戏咯。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最开始还是暗中阻拦劝阻,毕竟就是倒上再好的茶,热气里蒸腾出一片氤氲的茶香,倒了茶捋了杆子,冷冰冰的茶杯还是茶杯,光棍还是光棍。

当年一脸崇拜的孩子,现在娃都快成亲了,压低了嗓子抗议,还得小心的不让坐在茶馆另一头专心于美食的姑娘听见。

你放屁,我们宫主千好万好,不过就是……
就是后面的没出口,匆忙住了嘴,整个人耷拉下去。一时茶馆往来喧嚣,窗外蝉鸣,一桌寂静。

就是前科太多,前尘太累,往事太绝,命重魂轻。

搁在那个一语成谶的人嘴里,千好万好,命不好。

以前也有过大把大把的姑娘,都是双十年华,都是一往情深,再避再劝,还是劝不住一个一个都化了孤坟,这个女娃人不错……可别再折进去。

——我看几位前辈吃的点心不错,不知在哪儿买的啊?

一桌人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女子笑的一派温柔不知何时站在桌前,不知道是不是烛火的原因投下一大片阴影,几个老油条不知为何有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冲动。

我追不到人,难道还不会问吗?
名如诗人如画的女子如是笑道,笑容可掬态度亲和,举止有礼谈吐不俗,只是谈到那颗长了飞毛腿的白菜的时候……笑的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说不定她真是不一样的呢,众魔头在叶子衿推荐的饭馆里坐成一排大吃特吃的时候想。

……绝对不是被小狐狸耍了一通晕晕乎乎又被贿赂的提供了宫主的去向。

诶呀他们要是成了生个娃叫什么好呢?
去你的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话说……你们不觉得……这个女娃好聪明吗……
恩……

我们尽力了,宫主,走好。

欸小二再来一笼灌汤包——!

殷候带着叶子衿回魔宫的时候整个魔山都震动了,一时之间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声大的镇上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无他,就是家里养了一颗七八十年的钟灵毓秀的白菜终于团吧团吧打上缎带送出去了。

诶爹,白菜还能拱白菜啊?
当然能了,那是天生一对嘛。

天生一对的酒席摆了满山,江湖上关系好的都来了,还得防着关系不好的捣乱,最后一个宾客迟到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找对了路,好酒被抱了好几坛子回去。

拜完天地拜高堂,两个牌位遮了红布看不清上面的名字(画外音:老鬼你把老银的牌位和你爹的放一起拜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夫妻对拜,两个人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在一片哄笑声中送入洞房。

——我们可得闹宫主的洞房!不闹太对不起我们的牺牲了!
对对对!来来来来个人灌宫主酒啊,不醉不归!

举案齐眉,鸾凤和鸣。

这一守,就是几十年,一辈子,人间谓之白首不相离,不外如是。

遇见时满头青丝,离别时一身霜雪,青山却不孤冢。无非是两个人分隔两地,隔着远远的山水思念彼此,在再见之前,一刻不停。

等到作天作地的小魔星都能出去一挑十,和冰原岛的丫头从小吵到大,突然有一天改邪归正五讲四美拐回来一个相公的时候,整个魔宫都感受到了嫁闺女的愤怒

——凭啥抢我干闺女/干妹妹/干姐姐,凭啥把她教的跟那群闲人似的!不依,你赔!

流浪的疯子有一天路过魔宫看着这要围殴新女婿一样的场面,捂着心脏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丫头,你看当年还是我疼你不是,你要跟那小子跑我说什么了,族里说什么了,小没良心的。

同样沉浸在嫁闺女的痛楚里的另一位父亲只想糊他一脸,你是没说什么,你族也没说什么,你们直接拿刀砍上来了能动手就不动口我信了你们的邪!

最后还是待嫁的新娘子提溜着裙子就跑出来,拦在相公面前气的就跺了一跺脚,地面跟着颤了三颤,转过头又是捂脸一笑,相公你别给他们吓着,来我们进去说话。

徒留一众老魔啃着地瓜烧蹲成一圈老泪纵横的追忆当年的小女娃,纷纷感慨女大不中留都会帮着女婿说话了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

诶宫主,您来了?
恩。
要地瓜烧不?
……要。

又过了好些年,小闺女的儿子都长成灵动的少年了,不仅一座山,旁边临着的都有了人气点了灯,那梨树长成环抱的大树,还在继续结果,梨子仍就是那么甜。

当年种梨树的老魔已经不在了,后山规规整整添了许多坟冢,却不是那孤坟,有人来扫有人祭拜,香火始终断不了。
去的人是笑着的,还想着那一个梨,一餐饭,一顿围着扒饭的夏夜。

来着的人是哭着的,当年偷梨的孩子们早就为了人父人妇再为人祖,接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笑的合不拢嘴。

少年又成了青年,青年又有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家庭。
没有人是永恒的,但是啊,殷候在回魔宫的路上想着。又想起那一口酒来,不够劲,不波折,但是够人记一辈子的风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有些东西永远变不了。

就像炒菜加的那味盐,那勺糖,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没了却吃不成饭菜。

是什么呢?

一脚踏进魔宫大门,又是日暮,又是黄昏,千家灯火,万缕炊烟,灯影幢幢朦朦胧胧见摆了一山头的酒席,远远就见着,远远就招呼着,身上又被几个团子扒上,艰难的往前走,和每个人打招呼。

声音也远远的传过来。

“——今天好不容易宫主回来!都别忘了回家吃饭!”

是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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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画里的军神到好脾气的老爷爷,魔宫就是家一样的存在呀,每个人磨光棱角,每个人都有温柔

别忘了回家吃饭呀。

【强行妹夫组和双王,赞美外婆,心疼天尊方向感】

冷笑话

殷候南山敬老院,天尊北海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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